读书人不要做书籍的奴隶,而做自己的主人,不被碎片化和信息化,而拥有独立的思想世界。
李觏是什么人,估计许多人不知道,但说起李泰伯,听说过的人就多了。有个著名的故事“李泰伯指瑕”,说李泰伯曾经帮助范仲淹把《严先生祠堂记》中的“先生之德”改为“先生之风”,一字之变,显示出他崇高的文学和思想修养。这个李泰伯就是李觏,泰伯是他的字。
就这么一个被后世宗为哲学家、思想家、教育家、改革家的“一时儒宗”,却极不喜欢一本儒家经典——《孟子》,随之也不喜欢孟轲这个人。不喜欢到什么程度了呢?据说他去考秀才的时候,碰到的题目是“经正则庶民兴”,想了半天,不知道这句话从何而来,就说:“没有书不是我所读过的,可这一句我却不知道,那一定出自《孟子》。”连题也不答,把笔一掷就跑出来了。
李觏虽然不喜欢孟子,却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影响当代、思想传世的著名学者。他的不喜欢,倒不一定是他不曾接触过《孟子》,大概还是简单地了解之后对孟子的思想不感兴趣,而且觉得与自己的思想不符,有点排斥。自己有自己的思想重心和中心,由此出发而摒弃其他学说,既不绝对,也不主观,这是一种极为常见的现象,是阅读精神的体现。幸运的是李觏生活在北宋学术氛围相对比较宽容的时代,所以,哪怕他表现得如何不喜欢,诸多尊孟的人不但没有把他怎么样,还敬重他的人品和学识。
但是,后来就不一样了。同样不喜欢孟子的晁说之遇到了宋高宗,当时宰相想给晁说之一个官位,高宗知道后说:“孟子发挥王道,晁说之是个什么东西,竟然敢非议孟子。”下令让晁说之直接退休回家了。到了宋亡后的七百多年,读书人不背诵钻研《孟子》,不信奉尊崇孟子的学说,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,更莫说敢提出不同意见了。
所以,高明的读书,一定有着一个必然的过程在里面:首先是应该阅读什么,最终却要发展到不应该阅读什么。阅读什么,为的是自己的趣味、坚守、追索,舍弃什么,同样也是为了这个。但取与舍中间,却有着一个提升素养、深化思想后的自己在里面。阅读什么,体现的是自己的小——视界需要开拓,思维需要升华,想法需要沉淀,精神需要凝聚;不阅读什么,体现的是自己的大——岁月不居,人生短暂,总有些什么需要自己来呵护、守卫、完善。这样的人,不做书籍的奴隶,而做自己的主人,不被碎片化和信息化,而拥有独立的思想世界。
我们今天仍然需要这样的读书态度,我们仍然需要在浩瀚的书籍面前树立自己的尊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