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济观察报 陶舜/文有关相亲和婚姻的话题总能撩到人群的痛痒。
近期媒体报道北京著名的相亲角,呈现出了一条赤裸裸的鄙视链,没北京户口的不行、没房的不行、收入低的不行、女博士不行、属羊的不行。基于这些事实,媒体更是整合出了一份“相亲价目表”,北京户口值54万,不同地段的房产和不同层级的学历对应着不同的身价,男性和女性则奉行不同的标准,比如男性学历越高越值钱,女性则博士学位最不值钱。家长们对于相亲的利益计算是直言不讳的,有人就坦然声称“我儿子才33,不考虑没北京户口的姑娘,有户口残疾也行”。
把属性评估数据化,这是现代人比较喜欢的直观方法,比如描述一个人的外貌美不美,现在就叫“颜值”高不高。然而鄙视链和“相亲价目表”还是刺激了很多人的神经,但冷静一想,家长甚至子女本身对于相亲会做一点利益计算也属人之常情。中国人在言与行方面是有一些错位的,有的事情大家都在做,但公然说出去就会招来许多是非。婚姻被作为利益交换的媒介,从古至今都很普遍。无论爱情还是婚姻,都不会像诗人所歌颂的那样理想化,它们都需要立足于现实的条件。相亲要看彼此的条件是否搭配,这是很自然的事情,A女配D男的事情虽然也有,但人们倾向于认为这种婚姻的幸福感和稳定性都不会太好。
尽管婚姻是一种现实选择,但它的内涵决不仅仅只有利益计算,还有情感、责任和精神的内容,所以当相亲角里彼此陌生的家长互相谈论起从未谋面的孩子时,那种把现实计算推向极端化的倾向是很让人不舒服的。可家长也有家长的无奈,那就是双方的子女都不在场,除了沟通上述“资本”的数值,他们还能谈些什么呢?因此这样的相亲在我看来是不靠谱的。这些家长之所来帮子女相亲,只是因为寂寞。对一些孤独的退休老人来说,每天去相亲角“上班”,能遇见最多的同龄人,大家一起聊聊共同的话题,就是一种很好的消遣,有了“为孩子找对象”这样的心理建设,对于社交活动自然就心安理得了。
假如真要相亲,不“以人为本”早晚是要栽跟头的,因为婚姻的利益交换只是框架,家庭生活才是填充其中的内容,生活是以人为中心的,遇人不淑,财富是会蒸发的。人是万物的尺度,人是比户口、学历、收入等等附属物更大的“资产”,这些东西有的与生俱来,有的还需要通过艰苦奋斗才能得到——分辨户口和财产这些东西是父母给的还是自己努力得来的,对于全面评估一个人也是有积极意义的。相亲的最高境界是相人,眼力不行,退而求其次,才不得不去相那些附属物。“东床快婿”的典故,成为相亲的经典范例,说明观人察质自有一番普适的道理。中国人早就非常重视这套学问,《人物志》就是一部系统品鉴人物才性的传世之作,其中有一句话不仅可以用于相亲识人,更是有助于领导识才的嘉言,那就是“观人察质,必先察其平淡,而后求其聪明”。
遗憾的是,能继承和发展这些观人察质的学问的人,如今是越来越少了。实际上很多时候,人们根本就放弃了这个方向的努力,尤其是相亲,还不知道彼此性情如何,双方就直奔主题进入“议价”环节,这样拼凑的婚姻怎么会幸福呢?不仅仅是婚姻,在现代人生活许多的方面,我们都能看到这样的向上艰难与自然下行,最常见的就是,反正有救济金,我就再失业几年吧,救济金反而使人失去斗志;亲自做一个营养餐太累了今天就叫个外卖吧,既然叫了外卖那就再刷会儿手机吧,于是节约下来的时间又被飞快杀掉了。
社会“向下流动”的趋势正在悄然成形,中国的中产阶层本来就很不发达,这几年贫富分化越来越严重,“下流社会”正在发展壮大。家长们不要以为“有户口有房产”,自己的子女就天然不是“下流社会”的成员,年轻一代源源不断加入的“下流社会”,其特征不仅仅是低收入,更在于志向和综合实力的全面下滑。上坡太艰难,下坡很容易。
当一个社会进入“下流社会”模式,自然就不愿意费脑去考察一个人的品德、才能和性情了,直接看房本、毕业证和财务数据不是很好吗?有的女人说了,“坐在自行车上笑不如坐在宝马车里哭”,这就是说,她宁可要一个不幸福的有钱婚姻,也不要一个钱少的幸福婚姻,在她那里,极端物化已经反客为主,驱逐了婚姻的本质。当一个社会进入“下流社会”模式,人们的生活选择会很自然地趋向“暂时化”,只看眼前,不想未来,相亲鄙视链是目前这两个社会趋向的集大成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