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产版《深夜食堂》播出后收获倒彩一片,豆瓣评分创下2.4分的超低纪录(日剧原版《深夜食堂》评分为9.2),近9成网友给出了1星的评分,吐槽黄磊版《深夜食堂》在网络上风行一时。一部由日本漫画改编、中国台湾导演拍摄,又在内地一线卫视播出的电视剧水土不服在意料之中,但招致滔天恶评也让人有些猝不及防。平心而论,国产版《深夜食堂》单凭其主创阵容与原著质量,绝不至于获得一般雷剧都“难以企及”的低分。除了剧中暴力植入的硬广告是一大败笔,大部分剧迷打出低分的原因,叠加了与日本版比较后的心理落差,和不符合国内生活质感的情绪宣泄。
日剧《深夜食堂》翻拍自同名漫画,2009年开播后获压倒式好评,作品探讨人内心情感、探讨人与社会关系,将美食与故事剧情完美结合,拍出了治愈心灵的效果。《深夜食堂》中,无论是黑帮老大、红不起来的女歌星、单身却又对爱情充满渴望的都市白领,还是拍AV的男主角、跳脱衣舞的老夫人……都带有鲜明的日本本土文化色彩,这些人物由于工作和生存的需要,在凌晨光顾居酒屋和小餐馆,在这里感受到温暖,这样的剧情顺理成章。
反观国产版《深夜食堂》,在食堂场景上完全照搬日本原版,就让观众感到些许不适,即便是在北京、上海这样的国际大都会,日式居酒屋也不会是承载国人夜生活的首选地点。我们熟悉的夜生活,可能发生在路边摊、大排档,或是露天啤酒花园。从生活场景上,《深夜食堂》把观众的距离拉远了。更重要的是,在日版《深夜食堂》中,主要角色定位是社会边缘人,这些角色无法抵达世俗意义的成功,又无力改变现状,于是大家在深夜食堂中围台夜话,放松自我,卸下社会属性面具,找到归属感与认同感,实现心灵治愈。实际上,如此的食堂,如此的深夜文化,是国内观众非常陌生的。我们的“深夜”其实就没有这样的“食堂”。将《深夜食堂》翻拍成国产版,并在北京、浙江这样的一线卫视黄金档播出,可以视为一次高风险的多元化尝试。
国产版《深夜食堂》开篇设计了“泡面三姐妹”,与日本版的茶泡饭三姐妹作为呼应。在日本,茶泡饭是常见方便的吃食,如果对应中国小饭馆的饮食,可能是一碗牛肉拉面。但国产版选择的泡面,因为缺乏生活共鸣而引起了群情激奋,网友一致的观点认为:“哪家餐厅会大半夜卖方便面?”“谁晚上饿了想吃方便面不是在家里煮?”有热帖《一碗泡面就让黄磊的<深夜食堂>彻底扑街》在剧迷之间广泛传播。大部分观众的反感原因,是这部剧既没有反映国人深夜的生活,也缺乏让人感到亲切的家常吃食,在贴近内地都市人生活方面,显得很不走心。
其实换一个角度看,无论国产版《深夜食堂》里日式食堂的设计,食物制作的料理手法,还是剧中法庭戏的呈现,都不难看出这些生活场景既有大陆的,也有日本的、中国台湾的。除了日本原版的画风,中国台湾导演蔡岳勋还在剧中将自己在多地的生活体验混杂在一起,结果呈现出的生活样态不伦不类。不得不说,蔡导大大低估了内地观众对生活真实感的诉求。观众想要看到的是自己的生活,而导演拍出来的却是他心中治愈天堂的模样,双方猛然撞在一起,才发觉无比尴尬。
这背后有对日版《深夜食堂》进行本土化改造的两难处境:日漫原著气质清淡,一味要求国产版体现内地生活的烟火气,很可能破坏原作风格;但保留日系画风去拍国内社会生活又有脱节之处,怎么看都别扭。比如食堂中的三面吧台,大多数中国人见都没见过,但在这样的环境下食客围坐,营造了一个有向心力的话语场。与一般餐馆的散座相比,这样的戏剧空间非常理想,导演蔡岳勋也是斟酌再三,仍然保留了原作风格。所以,与其说这是国产版的《深夜食堂》,不如说这是蔡岳勋版的《深夜食堂》。
此外,原著中变性人、黑道老大、脱衣舞娘等社会边缘、底层的人物,在国产版中也被弱化或去除,代之以更为主流人群的生活故事。如果说日版原著关注了一部分边缘人群,展现了暗夜中城市的背面,国产版《深夜食堂》则定位于普通人生活中遇到的种种困境,让我们看到了生活的背面。
虽然眼前这部《深夜食堂》有很多败笔和不足,但也称得上是用心之作。至于国产版《深夜食堂》如果改为剧迷口中“符合国情”的烤串版和大排档版,会否打破原著的戏剧环境、空间和调性,是见仁见智的事,但如此接地气的“原创”似乎也就没有引进版权的必要了。对于广大观众来说,在意“中国味”、寻求代入感的观众可以因为这部剧没有真实还原现实生活给出差评,而具有多元化视角的观众也不妨透过“悬浮”的生活场景,以开放的心态去体味作品的内核。